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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多闪光点的集合

2000-03-22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——评徐公持《魏晋文学史》 我有话说

作为一部多人分著的大文学史,内容要求集大成,体例上又有一定的规范,这样就必定会对编著者个人造成相当大的约束,使之不能充分自由地发挥其观点,或构筑其独特的理论思维框架。但是这类文学史在吸取已有研究成果时,如何做到平稳妥贴,而又不失自己的风格,并能展示个人的研究成果,也有相当大的难度,这里既体现了作者的鉴别判断能力,也要具有相当深厚的学养。从这一点来看,徐公持先生的《魏晋文学史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)是做得非常好的。这部书的成功之处,我以为:

第一,从体例来说,此书基本上保持了社科院文学所三卷本文学史的特点,即对文学分期基本上按封建王朝的时段划分,每一时段内又有根据文学演变情况划分的较细分期,每一分期中再设专节论述当时社会、政治、学术文化对文学的影响以及各类文体发展的概况。这就使时代特征和社会文化背景与文学的关系扣得较紧,能从横的面上较为分明地显示出文学发展的阶段性和曲折性。与三卷本不同的是:这部书的一些章节增加了对于一个历史阶段的文学总体精神的概括、小作家的集合性研究,而且分期比以前更细,如三国西晋分前后期,东晋分三期,许多作家也分前后期,这些都是综合吸取了八十年代魏晋文学研究新进展的体现,也是徐先生个人研究成果的集中体现。

第二,这部书的一个显著特色是填补了魏晋研究中的大量空白。据说现在美国新汉学中流行着一种观点:填补空白的史学研究已被视为过时的陈旧的研究方法,似乎已不能成为判断学术价值高低的标准,只有理论思维的更新才受到尊崇。认为寻找到一种可以视为范式的理论思维框架,使之适用于解释多种科学,才是今后学术研究发展的方向。当然我很赞同更新理论思维的提法,而且也深感这是使学术能有较大幅度发展的关键。但我认为:首先不去考虑是否人人都能创造新的理论框架的可能性和现实性,仅就追求理论框架的示范模式这一观点来看,本身就是违背学术发展的规律的。学术正如文学的发展,一旦成为一种固定模式,使研究人群都去效仿,也就扼杀了学术的生命。学术的繁荣正在于它的多元化思维和研究方式。理论思维的更新永远只能提供思维深度的指向,思维方式的启发,而不应成为范式乃至模式,可成为范式的只能是技术入门一类的操作方法。而把更新理论思维和填补空白的史学研究相对立,更是荒唐可笑。新的理论思维只能从材料中来,只有大片地填补空白,去不断挖掘未知的领域,才有可能产生新的理论思维,也才能不断地丰富研究的内容和扩大研究的视野。所以我认为,填补空白,在今后的学术发展中,永远是判断学术价值高低的标准之一。具体说到徐先生的这部书,它所填补的空白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:一是地域文学,如增加了吴、蜀文学的章节;二是时段文学,如对曹魏后期、东晋前期中期后期的描述,并注意到从作家生平、创作活动时间等方面,勾勒出各时段作家的交替过渡情况;三是大量中小作家,几乎《汉魏百三名家集》及《隋书·经籍志》里留有诗、文、赋的作家,在本书中都有评传式的研究,真令人惊叹;四是重要作家研究中被忽视的方面,例如曹操、曹丕整理图书的贡献,左思不平则鸣的个人因素,陶渊明的清高与汉魏以来名士清高传统的渊源关系等等;五是时代文化背景研究中的一些问题,如两晋文化背景中佛、道教的影响,史学和文学的关系等。说到这里我有一个小问题提出来与徐先生商榷,就是陶渊明与慧远的交往,原已为汤用彤否定,《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》曾讨论过此事,而从陶渊明与刘遗民诗里也看不到交往的痕迹,不知徐先生是怎样考虑的。

第三,这部书的另一个显著特色是,散文和赋占了相当大的比重。这方面可说是填补了大片空白。近二十年来,文和赋虽然都已出过专史,但相对诗的研究而言,还是稍嫌薄弱。作为一部综合性的大文学史,文和赋占这样大的比重,这还是首开其例。但我认为这是符合魏晋文学事实的。魏晋人其实最重视的还是文和赋。当然从我们今天的角度来看,诗的文学价值最高。所以这二者比例如何安排才适当,徐先生的书给了我们很重要的启示。

第四,这部书给人印象较为深刻的是,对作家,特别是重要作家的人格、思想、心态的评论相当深、细,既有明确的是非功过标准,又有辩证客观的分析,把握分寸十分慎重。例如关于邺下集团;建安七子的关系和各自的心态;论嵇康的内心和性格的双重矛盾;论潘岳以及许多西晋文人作品和人格言行分离的原因等等,都在细处见出编著者的眼光,而且能令读者从这些个案分析中联想到作家研究中的一些大问题,比如把握评价和认知作家的“度”,在这方面,二十世纪是走了不少弯路的。又比如当探讨时代与作家的关系、社会文化背景对作家群体的影响时,怎样避免机械的对应性研究,去综合思考作家的个人因素、文体因素等各种复杂的关系等等。徐先生在这方面所下的功夫,使这部文学史在作家研究方面,显示出一种新的力度。

第五,这部书在资料的完备、作品的辨析和取材的审慎方面,与《南北朝文学史》可以相匹配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文后的小注。在这些注里,徐先生显然比较自由地发挥了他的见解,比如陈琳《饮马长城窟》的辨析;比如指出杨修在曹丕之前,就提出了文章“经国之大美”说;比如考“百一体”之称的由来,辨李密生卒年及《陈情表》的作年、张望事迹等。注中还有对一些风格名称术语的梳理,如“清虚”、”恬淡”的语源和意蕴等等。此外学术方面的一些争论意见也纳入了小注,可以引起后来的研究者注意,作进一步的思考。不过我还有一个意见想提出来供徐先生参考,是关系到《兰亭序》的真伪问题。启功先生有《(兰亭帖)考》一文,对《兰亭帖》的石刻本(定武出现的)和唐代摹写本的来龙去脉作了很系统的梳理考证,可以证明今传兰亭帖,是王羲之写的。启功先生的这篇文章似也应该补进538页的注里。

总之,这部文学史确可称得上是缜密、详备而功力深厚的魏晋大文学史,尽管没有多少石破惊天之论。但我一直认为,判断一部著作或一篇论文的学术价值,不应只看它的框架和结论,更应注意它在具体论证过程中的许多闪光点。学术的发展正是靠这些闪光点的不断积累,而众多闪光点的集合便构成了研究的学术个性。能否发现这些闪光点,就要看读者的眼力如何了。但我相信,不同层次的研究者都能从这部书里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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